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
王晓乐。
第9年的春风悦读榜正在吹来。
几天前,又一年令人瞩目的春风悦读榜评选已经启动,在年度好书中,一张新的春风悦读榜,将由国内文化大咖、各大权威出版社负责人和广大读者共同打造。
与往年的春风榜“好书60”不同的是,今年的春风悦读榜上,将有66本好书入选。
春风亦识字,繁花来翻书。今天,我们推出浙江文艺出版社总编王晓乐的春风大咖荐书。
先来一个节目——
王晓乐的回答:
如果世上没有了书,有一种失传久远的病会铺天盖地而来——相思病。如果世上没有了书,对于天堂的想象,少了最为重要的一种形象。
以下是浙江文艺出版社总编王晓乐的春风榜荐书——
《怪诞故事集》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李怡楠译,浙江文艺出版社,.5
年诺奖得主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代表作集。十个精彩得如珠似玉的短篇小说,奇崛如峰壁立,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游走,从不同角度审视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她通过对新词的大胆试验,对宗教精神、人类生存和未来世界的犀利质疑,引导我们去思考不可预见的怪诞世界。
《大国治村》
李英著浙江文艺出版社.12
对于那些小小的乡村发生的时代变化,我们其实不够了解。作者李英敏锐和自觉地承担起表现人民群众在家园建设发展中的意愿、创造和经验,让读者真切感受中国乡村发生的真实生动的故事和变化巨大的图景。后陈、塘里、花园、下姜、上田等村庄的新旧变化,书写了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浙江特色,展现了浙江在高水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中的全国意义。
致敬百年
《醒来》
海飞著浙江文艺出版社.8
照相师陈开来在一个雪夜坐上从杭州开往上海的火车,于是,围绕着“沉睡”和“醒来”,命悬一线的乱世和孤绝幽暗的人性,以谍战的名义在海飞笔下如画般的铺陈开来。不仅仅是抓人的故事,更吸引人的是海飞如水流淌似的语言,毫不费力气,有隐含着筋骨,耐嚼。
《醒来》入选年度中宣部优秀现实题材文学出版工程。
抢先读
《怪诞故事集》书摘
绿孩子
——扬·卡齐米日国王的医生威廉·戴维森在沃伦的奇遇
战争是一种可怕的现象,即使它没发生在人们居住的地区,其力量却仍然到处散播,使得上无片瓦的人们忍饥挨饿、遭受病痛,恐慌四处蔓延。人的心肠变得坚硬、冷漠,思维方式亦随之变化——每个人都只在乎自己,只关心如何独善其身。人们变得冷酷无情,对他人的苦痛毫不在意。从北方到利沃夫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人为非作歹,很多暴行、强奸、谋杀,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野蛮行径。村庄被烧毁,田地被践踏成荒原。绞刑架随处可见,仿佛木工的存在就是为了制造杀人和犯罪的工具。遍野横尸,被野狼和狐狸撕咬。这里只有火与剑。我想把这一切遗忘,但是直到现在,当我回到祖国并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眼前仍然浮动着这些画面,难以忘怀。
远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二月,查尔涅茨基指挥官率领的军队在戈翁布战役中败给了瑞典人。这对国王的健康造成了沉重打击,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停歇两天,好让国王喝矿泉水和药汤恢复些许体力。共和国的沉疴似乎都反映在了国王身上,就好像他和它之间有种神秘关联。战败后,甚至在报信的文书到达之前,国王的痛风就发作了,同时还有我们几乎无法控制的高烧和剧痛。
在离乌茨克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我们经过了卢别舒夫,看到了几年前被鞑靼人烧毁的土地。当我们穿越茂密而潮湿的森林,我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比这儿更可怕的土地了。我开始后悔参加这趟旅行,觉得自己肯定回不去了。这里处处泥泞不堪,到处是潮湿的森林和低矮的天空,薄冰覆盖的土坑就像是躺在地上的巨人的可怖伤口。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每个人,无论衣着褴褛还是华贵,无论是国王、地主、士兵还是农民,都显得微不足道。我们看到了被战火啃噬过的教堂,野蛮的鞑靼人把这里的村民关在这儿活活烧死。我们还看到了如林的绞刑架和焦黑的人畜尸体。直到那时,我才完全理解了国王前往利沃夫的想法。这是一段凄惨的日子,外来势力令共和国分崩离析,国王希望自己的国家受到这里最受尊敬、最负盛名的基督之母圣母玛利亚的庇护,恳求她向上帝祈祷,庇佑自己的国家。起初我对这种对圣母的格外尊崇感到奇怪。我常常以为他们这里崇拜的是一位异教女神——但愿我不会因此被认为是亵渎神灵——只有上帝和他的儿子才会谦卑地为圣母玛利亚托着缎带。这里的每一座圣母教堂都受到了供奉,所以我也见惯了她的形象,以至于自己也会在夜晚向她祈祷。那时我们夜宿教堂,又冷又饿,我就在心里偷偷地想,她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而在我们那儿,统治者是耶稣基督。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把自己全然交付给至高无上的外力。
那天,国王的痛风发作,我们住进了乌茨克庄园管家哈伊达莫维奇先生的住所。那是一栋木制庄园,建在沼泽地中干燥的一角上,周围还住着伐木工人和为数不多的农民、仆人。国王陛下没有吃晚饭就立即上床休息了,但他无法入睡,所以我不得不用自制的混合药物为他催眠。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为节省时间,尽快开启下一段漫长旅程,天刚破晓,国王卫队的几名士兵就急忙进灌木丛去打猎了。我们期待着能打到一只小鹿或一群野鸡,可我们的猎人们却带来了非同一般的猎物,以至于大家无一例外地感到震惊。包括睡过了头的国王,他在看到猎物后立刻就清醒了。
那是两个孩子,又小又瘦,衣着破烂,甚至比破烂还要不堪,就是一块粗织帆布,已经磨破,沾满了泥。他们的头发像麻绳一样缠在一起,正是我研究的“波兰麻辫”,这头发就是最好的样板。孩子们像鹿一样被绑在马鞍上——我真怕他们受伤,怕他们那脆弱的小骨头被弄折了。士兵解释说,没其他办法,因为他们又踢又咬。
当国王吃完早餐,接着喝能改善心情的草药汤时,我出去找那些孩子。我让他们先洗了脸,然后仔细看了看。不过我一直很小心,避免被他们咬到。从身高来看,他们大约一个四岁、一个六岁,但是观察他们的牙齿,我觉得他们虽然个头不大,年龄却不小了。女孩儿更高,也更壮些,男孩儿却又瘦又小,不过倒是活泼好动。最让我吃惊的是他们的皮肤,有一种我在任何地方都没见过的类似豌豆或意大利橄榄的绿色。浅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糊在脸上,搞得他们的脑袋像长满了苔藓的石头。年轻的雷切沃尔斯基告诉我,这些“绿孩子”,我们立刻给他们起了这个名儿,可能是战争的受害者。他们在大森林中觅食,就像我们在关于罗穆路斯、雷穆斯的故事中听到的那样。大自然天大地大,比人类的可怜一隅强大得多。
我们从莫吉廖夫出发穿越草原,在地平线上看到一座又一座被战火焚烧的村庄冒着烟,迅速地消失在森林之中。国王问我,自然是什么。我按着自己的理解回答:自然是人类之外,就是我们自己和我们创造的其他事物之外,我们周围的一切。国王眨了眨眼,好像想要亲眼看看,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然后他说:
“那就是巨大的虚无。”
我想,这就是那些生长于宫廷的人们眼中的世界。他们看惯了威尼斯式的织物花纹、土耳其式的双面织花毯,还有瓷砖和马赛克上的拼图。当他们的目光转向复杂的大自然时,看到的只有混乱和这所谓的巨大的虚无。
每次烈火焚烧,大自然都有机会把当初人类从它那里获取的东西夺回来,并大胆地将手伸向人类,试图使他们恢复到自然状态。但是看着这些孩子,我们会怀疑大自然中是否还存在天堂,可能只剩下地狱了吧。他们是如此的消瘦,未经驯化。国王陛下对他们格外感兴趣——他下令让他们坐进行李车,把他们带到利沃夫,并在那里接受彻底检查。但最终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情势突变。国王的脚趾肿了起来,连鞋都穿不上。他被剧痛折磨——我看到了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汗水。听到这个伟大国家的统治者开始哀号,我吓得不寒而栗。出发是不可能了。我让国王躺在火炉旁,并给他准备了敷布,还让所有没必要看到国王陛下病痛的人都离开这里。当人们将那两个在森林里抓住的不幸孩子,像羔羊一样五花大绑着拉出去的时候,女孩不知怎么挣脱了仆从,扑倒在国王酸痛的脚下。她开始用乱蓬蓬的头发摩擦国王的脚趾。国王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示意人们允许她这样做。过了一会儿,他说疼痛减轻了,然后下令给孩子们吃饱穿暖,把他们像人一样好好对待。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抚摸男孩的头,每个国家的人都这样对待孩子。就在这时,他突然在我的手腕处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出了血。因为害怕得上狂犬病,我去附近的溪流清洗伤口。结果在泥泞不堪的岸边滑倒了,全身摔倒在木桥上,旁边的木头一下子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腿痛极了,痛得我像动物一样叫了起来。才刚意识到大事不妙,我就晕了过去。
当我恢复了知觉,发现年轻的雷切沃尔斯基正在轻拍我的脸的时候,我看到了庄园房间的天花板,周围是人们担忧的面孔,包括国王陛下的脸——它们全都奇怪地一会儿伸长,一会儿变形,模糊不清。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而且昏迷了很长时间。
“上帝保佑,戴维森,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国王陛下伏下身体,担心地问。他旅行假发上的发卷擦过我的胸部,然而这种温柔的触感也让我感到疼痛。那一刻我并没注意到,陛下的脸变得柔和起来,脸上的汗水消失了,他站在我面前,穿着鞋。
“我们必须得走了,戴维森。”他不无担忧地对我说。
“不带我?”我惊恐地呻吟起来,全身因为疼痛和恐惧而颤抖,我怕他们把我扔在这儿。
“很快就会有利沃夫最好的医生来救治你。”
我痛哭失声,绝望大于身体的病痛。
我含泪向国王陛下告别,看着他们的队伍继续前进,里边却没有我!他们把年轻的雷切沃尔斯基留下来陪我,这多少让我好过一些,我们被托付给了哈伊达莫维奇先生来照顾。“绿孩子”们也被留在了庄园里,这让我们稍微有些高兴——也许是因为,这样我在救援到来之前还有点儿事情可做。
我发现自己的腿断了两处,而且伤口错综复杂。有一个地方的骨头刺穿了皮肤,要把它重新接上需要高超的技巧。我无法自己完成这样的工作,因为我一动手就疼得立刻晕了过去,尽管我听说有人给自己做过截肢手术。早在出发前,国王就有先见之明地发出了命令,叫利沃夫最好的医生立即来这里,但我认为至少需要两个星期他才能出现在我身边。与此同时,腿必须尽快接起来,因为这里的天气潮湿,如果伤口上长了坏疽,我就永远也看不到法国宫廷了。我曾经讨厌它、批评它,可是现在,法国宫廷成了我眼中现实世界的中心,我梦中最美丽的、失落的天堂。我也再看不到苏格兰的山丘了……
几天来,我主动服用止痛药,就是我给国王治疗痛风的那种药。信使终于从利沃夫赶来了,却没有带来医生。他在途中被鞑靼人杀害了,这片土地上有好多鞑靼人流窜。信使向我们保证,很快会有另一名医生过来。他还给我们带来了国王结婚的消息。国王顺利抵达利沃夫之后,在那里的教堂举行了隆重婚礼,将波兰共和国交给了圣母,以保护波兰免受瑞典、俄国、赫梅利尼茨基鲍格丹·赫梅利尼茨基是乌克兰哥萨克首领,—年带领乌克兰反抗波兰统治。以及所有其他进犯波兰的人们的侵害,他们都曾像恶狼一样扑向如待宰羔羊般的波兰。我明白,国王殿下会有不少的麻烦事儿,但让我高兴的是,信使从国王那儿给我们带来了高度伏特加、几瓶莱茵葡萄酒、皮草衣服和法国香皂——最后一样最让我开心。
我认为世界以一个地方为中心,由许多个区域组成。那个被称为世界中心的地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曾经是希腊、罗马、耶路撒冷,而现在毫无疑问是法国,实际上是巴黎。如果用圆规在这个中心的周围画些圆圈,就可以把那些区域标出来。原理很简单:越靠近中心,那里的一切看起来就越真实和有形,而距离中心越远,那里的世界就越模糊,就像破旧的麻布最终会在水里分解一样。而且,世界中心是凸起的,所以思想、时尚、发明都从中心流向周遭。这些东西首先渗透到最近的区域,接下来是较远的一些地方,到达那里的东西就少了一些,而能到达最远的地方的就只有一小部分了。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正躺在位于沼泽地带的哈伊达莫维奇先生的庄园里,这里大概是最远离世界中心的地方,而我,孤独得就像被流放到托弥的奥维德。我发起了烧,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能写出和但丁的《神曲》一样伟大的东西。我可以写这里发生的事,不过我写的不是来世,而是现世。处于欧洲各个区域的人们,彼此因相争而为恶,继而受到惩罚。这真是一出由暗藏的对弈、破裂的同盟组成的喜剧。剧中角色会在表演中变化,谁也无法确知自己是否识人有误。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些伟人的狂躁,另外一些人的冷漠和自私,一小部分人,又或许更多人的勇气和牺牲。正如某些人所希望的那样,在这个被称为欧洲的舞台上活动的英雄们,根本不会如他们所愿因宗教而团结在一起,相反,正是宗教将人们分裂。虽然我们很难承认这一点,但看看今天因宗教分歧而爆发的战争中死难的人数就可见一斑。能将人们团结在一起的是《神曲》中展示出的另外一些东西——故事的结局必须是幸福和成功——这些东西就是对理智的信任和这部伟大、神圣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理性。上帝赐予我们感官和理性,使我们能够以此为工具探索世界,增长知识。这才是欧洲应该有的样子,一个理性被发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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