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上从未像今天一样，活得如此长久。在美国，年的时候，65岁以上的人在人口中的比例不到2%，今天，这个比例在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已经超过了20%。现在，中国是地球上第一个老年人超过1亿的国家。
如何优雅地跨越生命的终点？大多数人缺少清晰的观点，只是把命运交由医学、技术和陌生人掌控。这个陌生人，可能也并不专业。
在医学院，教授一门心思地教导学生们该如何挽救生命，视之为医学教育的全部。学生们上医学院是为了了解身体的内在运行过程、身体病理学的复杂机制，以及人类积累的阻止疾病的许多发现和大量技术。而衰老、衰弱、濒死，眷顾垂死的生命，大家都默认了避而不谈。
很多人到了治疗的后期，医生不断诊治和手术，家属一直笑脸宽慰，但病人对死亡的恐惧与日俱增。
托尔斯泰在《伊万·伊里奇之死》中写道，“在经过漫长的挣扎之后，某些时刻，他最渴望的是（虽然他羞于承认）有人能够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地同情他。他渴望得到宠爱和安慰。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社会地位的公务员，胡须都白了，所以，他知道他的渴望是徒劳的。然而，他仍然这样渴望着。”
《最后的告别》一书的作者，在他从医几十年的经验里告诉我们，跟19世纪的医生相比，现代医学打着科技的外衣，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讨论他的选择，从未触及疾病的真相。
作者葛文徳用他身边的例子，告诉我们，关于治疗、临终、死亡的故事。
当我们年老、体弱、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是什么使生活值得过下去？
爱丽丝--葛文徳妻子的祖母
认识她时，老太太77岁，热情，独立，从不掩饰年龄。一头自然的白发，穿着简约，熨烫整齐，抹着口红，脚蹬一双远超旁人想象的高跟鞋。手上缀满了老年斑，皮肤皱皱巴巴。
老伴先她而去，她独自打理生活，修建草坪、水管，开着体积庞大的雪弗兰羚羊，接送朋友，给老年公寓的病患送饭。
当爱丽丝84岁时，她换了假牙，除了白内障手术，没什么大病，仍然自己购物，做家务，与朋友健身。
85岁时，爱丽丝频繁摔倒，髋骨骨折，被送到了疗养区，丧失了所有的隐私和控制力。穿着病号服，洗澡，吃饭，起床都是由别人决定，她觉得自己像个犯人，仅仅因为老了就被投进了监狱。
两年后的一个晚上，爱丽丝腹痛，咳血，平静地离开。
菲利克斯和贝拉
在小说《每个人》中，作家一针见血地指出：“老年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凭借运气和自律，人们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掌控自己的生活。但是，所有的丧失会累积到一个点，失去生活的能力。
菲利克斯和贝拉在一起生活70年了，贝拉晚年逐渐失明，失聪，记忆丧失，分不清白天黑夜，产生妄想，情绪激动。
贝拉突然摔倒骨折，被迫去了疗养区，有护士24小时照顾她，因为她各种失能，护理人员付出了各种努力，还是不能尽如人意。
他们回到了公寓，菲利克斯虽然感到疲惫不堪，但是在精神上释然了，他们对生活有了更多对掌控，睡在自己家里。
拆掉石膏后的第四天，贝拉辞世了。但菲利克斯感到欣慰，她没有受苦，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她安宁地住在家里，享受着他们漫长的爱情温暖，而不是一个人心智迷失、思维混乱的疗养区。
除了衰老，还有疾病，当某些疾病已经被确诊无法治疗了，如何度过余生，如何死？
过去，死亡过程通常更为突然，我们几乎不用考虑这类问题。如今，慢性病成了死亡的大多数。你躺在那里，戴着呼吸机，每一个器官都已停止运转，心智停摆。大限来到之时，都没有机会跟家人说说话。
萨拉，34岁，怀孕39周，肺癌。治疗从她生下宝宝后开始。但情况越来越差，几个月的时间，好像老了十几岁。感恩节的前几天，CT显示，肺癌从左胸，扩散到右胸、肝腹部内壁和脊柱。
一位80多岁的女士患有末期呼吸衰竭和肾衰竭，她不想被插管，但她的子女不让她走，要求医生采取各种措施，她浑身插着管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一位60多岁的妇女，肠梗阻导致她结肠破裂、心脏病发作、感染性休克和肾衰竭，并引发剧烈胸痛和腹痛。手术后，装了心脏支架，肾脏摘除，每周三次透析，呼吸衰竭，戴呼吸机，脚部干性坏疽，截肢，每天清洗，换药。
善终服务试图提供一种死亡方式的新范式，为我们这个时代展现一种死亡艺术。
萨拉经过了三轮化疗，几乎都没有什么效果，医生想聊聊死亡前的心愿，但家人却想更进一步的治疗。萨拉又开始了第四轮化疗，这次化疗只有极小的改变病程的可能，但却有极大的导致她越来越衰弱的副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40%的肿瘤医生承认，他们给病人提供他们相信不太可能有效果的治疗。在“顾客永远是对的”这一时代背景下，医患关系越来越错位了。
治疗一段时间后，癌症像脊椎、大脑扩散，下肢水肿，什么都吃不下，体重减轻了23斤，但她还是不想停止治疗。很快，萨拉呼吸困难，被医院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是一个现代社会才有的悲剧，已经被我们重演成千上万遍了。
我们像一个战士，死的时候，血管里留着化疗药物，喉头插着管子，肉里还有新的缝线。
救治也许不是最正确的方法。
理解个人生命的有限性，是一份怎样的礼物啊。
作者葛兰德的父亲，也是一名医生，得了星形细胞瘤，经过痛苦的治疗，知道自己时无多日后，他回到家中，体力好时还能享受美食，享受院子里的温暖的阳光，美丽的植物。离去时，母亲握着他的手。
善终不是好死，而是好好活到终点。
思考死亡，是为了活得更好。这是我们每一个医疗机构，每一个人都该认真考虑的事情。